在回国三个月后,我又踏上了几内亚湾这个小国的土地,为了非洲国家锦标赛(Total CHAN 2020)。
创始于2009年的非洲国家锦标赛(African Nations Championship)并非非洲国家杯(African Cup of Nations)。该项赛事和非洲国家杯最大的不同就是,所有的国家队成员必须是在非洲足协认证的效力于本国联赛球队的球员。因此一些超级巨星如埃及的萨拉赫、塞内加尔的马内等都不符合参赛条件,这样的设定减少了非洲强弱队,特别是东西非球队之间的实力差距,原本无法参加非洲大赛的一些国家,能有机会和强队在同一个舞台上一较高下。疫情爆发后,原定于2020年4月举行的CHAN改到2021年1月16日开幕,开幕战在阿马杜阿希乔体育场,由东道主喀麦隆对阵津巴布韦。
获得参赛资格的16支球队,由于突尼斯退出,利比亚递补进入CHAN的最终名单。
享受着几内亚湾的阳光和海风,在现场观看2020非洲国家锦标赛,不得不说是疫情下足球人难得的享受。贫穷的非洲小国,却把这次洲际大赛办得有声有色,和中国足球遇到的寒冬酷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本届赛事吉祥物:塔拉Tara。
2021年对中国足球来说,可谓是多事之秋,在新政导致投资人普遍信心不足,疫情让联赛组织困难度进一步增加的情况下,中国足球真的“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但卡塔尔世界杯、新世俱杯、亚洲杯、亚运会又近在咫尺,留给中国足球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如果一件事情不能被证实,那我们就进行证伪。我们认为大量投入可以提高中国足球的水平,事实上提高了吗?如果没有,那么如果我们降低投入,设工资帽、转会帽,就能达到目的了吗?
现代足球的产生,原本是出自新型阶层弱化阶级鸿沟,寻求对话的质朴需要。工业时代产生的纺织工厂主,为了能够与传统贵族阶级以某种载体进行竞争型对话,推动了现代职业足球的进程,最初职业运动员并不允许有偿转会,但有野心的新兴资本家,为了体现自身实力,打破了这一规定,挥舞着支票打造出了一个又一个足坛巨星,以博得贵族阶层的另眼相看。
随着转播技术的不断提高,足球赛事转播成为了新的收入来源。瑞士世界杯第一次尝试电视转播就让转播商尝到了甜头,随着1970年墨西哥世界杯通过卫星电视第一次实现全球转播,大型足球赛事的版权费就像坐上了火箭一般,而大部分中国球迷第一次在电视荧幕上看到活生生的球王,也是在1986年墨西哥世界杯,如果新冠疫情发生在1970年世界杯前,恐怕整个足球产业都要彻底完蛋。
另一个现代职业足球产业的助推器毫无疑问是博彩行业,让职业足球又抱上了另一条金主的大腿。欧洲大陆的豪门球队中,已经鲜有未被博彩公司赞助的球队。各项大赛的赞助商名单里,也不乏这些一掷千金的公司。博彩本身是技术含量极高的商业形态,但这种低门槛的游戏吸引了全球亿万人的参与,远远超过球迷数量。
足球行业的头部效应非常明显,赢家通吃的情况不胜枚举。更好的球员加盟更好的球队,更好的球队赢得更多的冠军。在球员经纪行业中,“几内亚基因”一直是被普遍认可的共识。数十亿年前南美大陆和非洲大陆还连在一起,如今世界上球员出产率最高的地方仍然是两个大陆曾经的连接处,巴西和几内亚湾地带。于是乎从西非到中非几内亚湾一带,有天赋的球员从小就被送往欧洲、美国,进行定制化的培养,只要100个球员中出现一个萨内或者奥斯梅恩,俱乐部和经纪公司就能赚得盆满钵满,非洲球员乃至南美球员的经纪业务,已经成了文明时代的新“奴隶贸易”。
以上三者,已经成为现代职业足球不可或缺的发展要素,盐碱地上长不出参天大树。从产业角度来看,职业足球产业的基础要素在中国其实并不具备。中超虽然卖出了天价版权,但各地电视台对于传统播放渠道的控制,“宣传”“意识”的首位度,导致版权变现难度极高。彩票行业作为足球产业中重要的金主,在中国受政策限制,几乎无立足之地。由于青训积弱,经纪业务又受到种种明暗规定的约束。这般如此,已经注定了在中国发展职业足球难于上青天。
这些国情,投资人不是没有看明白,中国经济的发展过程,与欧美不能相提并论。中国在经济建设上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我们总是能克服各种困难,摸索出一条符合社会主义特色的发展道路。环顾四周,邻国日本和韩国也在各自既定的远景规划道路上坚定地走着,为何中国足球就没办法破茧重生,振翅高飞呢?我相信,这也是中国职业足球投资人最初的想法。从46号文落地开始,中国职业足球也经历了轰轰烈烈的五年,回顾这五年,可以说不少投资人成也足球,败也足球。时间来到2021年,刚刚经历了疫情打击的中国职业足球,还没缓过气来,就要面临“中性名”、“工资帽”等一系列新政的出台,很多投资人的感受应该跟我一样,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是在是太快。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冰冻三尺也非一日之寒。制造出一个又一个转会纪录,高薪纪录的中国职业足球,却俨然进入了“越努力,离正确道路越远”的怪圈。是不是我们没有想明白,发展中国职业足球,现阶段能给中国带来什么,未来又能带来什么?如果说国家队打进世界杯是终极目标,那“归化”作为一种解决问题的办法,已经被一些国家证实为有效。这不是简单的“走捷径”,各个行业的发展都需要引进外来人才,况且,有位伟人不是说过“白猫黑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吗?足球走出去,也是这位伟人的遗愿之一。
如果说目的是为了按照46号文的指导精神,提高体育产业的GDP,发展职业体育,那么我们的职业联赛在过去几年内确实有这样的趋势了。放眼全球,职业联赛作为职业足球的基础,不同俱乐部和足协对此有不同的游戏规则,氪肝和氪金分别占据了不同阵营,也各自达到了各自的目的。壕如卡塔尔沙特,贫如叙利亚喀麦隆,都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发展之路,也有金肝双修成正果如英格兰。无论是氪肝还是氪金游戏,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市场经济看不见的手会引导参与者构建出适合本国市场的玩法,通过行政命令生搬硬套,结果如何,给点时间自然见分晓。
回到TotalCHAN2020的话题上来,就在赛事举办前一天,CAS(国际体育仲裁委)宣布喀麦隆足协(FECAFOOT)主席Seidou Mbombo Njoya的选举为非法,取消了他继续担任主席的资格。他在职期间,粗暴干涉喀麦隆职业足球联盟的工作,导致联赛无法正常进行,大量喀麦隆优秀球员不得不背井离乡,甚至代表其他国家队出战。老百姓喜欢什么,你就不能反对什么,居庙堂之高更应该起到促进作用。按照常理,这样的大赛应该给足东道主面子,比赛前一天撤销足协主席合法身份,这样的事情也只有铁面无私的CAS才能办的出来。最后FIFA出来打圆场,FIFA主席因凡蒂诺去拜见喀麦隆总统,保留了足协主席的临时管理权,但一同前往的非洲足球联合会(CAF)代理主席连门都没进得去,个中深意,你细细品。
群龙无首,比赛举办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而体现出很高的办赛水平。这个国家的英语区面临分裂,而其中一个赛区偏偏设在英语区的重镇林贝(Limbe),这个隔三差五就枪战爆炸的地方,却因为CHAN的举办获得了短暂的平静,也许这就是足球的力量,不需要肉食者来指挥,也因此带来和平。(注:1月26日,举办地之一林贝市的卢旺达代表队训练场附近发生了爆炸,造成3名警察重伤。)
不同国家国情各异,在CHAN举办期间,平时舍不得买口罩的当地低收入者,为了能进场观看比赛,也舍得戴上口罩。电力、交通、机场等所有公共设施一律为CHAN让步,连核酸检测机构的医生护士,也被抽调去为各代表队做保障工作。well-orgnized这个词很难被用于非洲国家,但这一次CHAN的举办,毫不夸张的说,让世界足坛重新获得了希望。2021年是体育大年,欧洲杯、奥运会等大赛的举办仍然面临着重重困难,至少CHAN起了个好头。
作为不发达国家,喀麦隆人均GDP只有一千多美金,很多基础设施和1990年代的中国差不多,老百姓没有太多的娱乐生活。体育作为为数不多的乐趣,一直是当地人热衷的活动。体育是什么,刻在奥林比亚山的一句话解释的很清楚“anima sana in corpore sano”,健全的精神寓于健强的体魄。从喀麦隆国家队绰号“不屈之狮(Indomptable Lions)”中,能体会到人民的精神寄托。有时候我们走得太快,需要停下来等一等灵魂。现在中国职业足球面临的寒冬,未必是坏事。
最后用美国首席大法官约翰罗伯茨的一句话结束,祝愿中国职业足球能够涅槃重生,与所有挣扎中的中国职业足球从业者共勉。
“当你不可避免地遭遇失败时,我希望你的对手会幸灾乐祸,这样你才会理解到竞争品格(sportsmanship)的重要。无论我怎么想,这些都将在生命中必然发生,至于你们是否从中获益,取决于能否从不幸和困顿中领悟。”
来源:懒熊体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