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文|马拉多纳：一幅经济学肖像

中国体育用品业联合会时间：2021-07-05点击：

导语

2020年11月25日，阿根廷一代球王马拉多纳突然离世，引发全球普遍关注，国际名流纷纷表示哀悼，而世界各地的球迷们更是为他们心中图腾式人物的离去悲痛不已。

英国《金融时报》连续刊发三文，其中一篇“马拉多纳对货币政策的贡献”，令人眼前一亮，浮想联翩。另两篇虽然平庸，但从中仍可提炼出若干经济学家最在意的“典型化事实”，而这也并不限于货币政策方面。

南京审计大学经济学院教授王军的《马拉多纳：一幅经济学肖像》一文结合马拉多纳的一生，为他绘制了一份经济学素描，涉及阿根廷的经济发展，“拉美化”和国家兴衰等话题。

“体育经济五十人”特将文章部分内容分享如下，以飨读者。

马拉多纳：一幅经济学肖像

01、马拉多纳：一些典型事实

作为一名足球运动员，马拉多纳被人提到最多的是，他率领阿根廷队在1986年世界杯1/4决赛中淘汰英格兰队，并在决赛中战胜西德队赢得了世界杯冠军。

在与英格兰的对阵中，世界见证了一个足球神话的诞生。下半场开始不久，马拉多纳带球一阵狂奔，到了球门附近用手将皮球打进了球门。

然而，由于角度问题，当时的裁判未能及时发现，宣布进球有效。当英格兰队员还没缓过劲来的时候，马拉多纳再次得球，连闯对方5位防守球员，将球送入球门。这一切仅用时4分钟。

后来，在接受采访时，马拉多纳表示，第一个进球是“上帝之手”将球打进了球门，这种说法不胫而走，成为足球界的一段趣事。此后，人们便把足球比赛中用手将皮球打进，且被判有效的情况称为“上帝之手”。

对于第二个进球，时任英格兰队主教练说：“我们的队形保持完好，没有错误，但对手是一个天才”，英国DK出版社的《足球》称这粒进球是“马拉多纳一个人眼花缭乱的独奏。”

现在回头看30多年前的这场比赛，仍能感受到强烈的冲击。这是世界杯历史上最不可思议的4分钟，它是属于马拉多纳的。

难怪，当时英国就有评论称，这4分钟或将成为球王一生的浓缩，魔鬼与天使、争议与天才，只有马拉多纳能在短短几分钟内用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击垮对手。

之后，赛事组织者发布了本届世界杯的官方纪录片《英雄》，其实这是为马拉多纳谱写的赞歌，全片充满了传奇色彩，令人荡气回肠，已成为足球爱好者必看的经典。

这里需要提一下当时的背景。1982年，阿根廷在家门口输掉了与英国争夺马尔维纳斯群岛的战争。马拉多纳曾回忆：“我们脑子里想的都是复仇，为那些在马岛死去的阿根廷小伙子。”

这场战争给阿根廷人带来伤痛乃至耻辱急需洗刷，于是，这场胜利不仅恰逢及时，而且早已超越了足球场，成为那个时代阿根廷人集体疗伤与美好记忆的一部分。也正因如此，马拉多纳旋即披上了民族英雄的光环。

按照一般的标准，马拉多纳自身条件并不理想，不到1.7米的身高与欧美运动员人高马大的身材相比并不占优，尤其对于足球这样一个对抗性极强的项目更是如此。

然而，每当场上出现马拉多纳，他似乎总能靠一己之力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恰恰说明他不仅具备非凡的个人技术，而且能激励队友，具带头大哥的风范。这是业内人士对他的普遍评价。

大英百科系列丛书之一《足球》，不惜篇幅对马拉多纳做了翔实介绍，并对其技术特点进行了归纳，还配有插图。由于奔跑时，他重心较低，因而能保持极佳的平衡状态，加之他习惯用左脚发起最后一击，因而总是令对手难以防守。

马拉多纳深得阿根廷人的喜爱，或许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源于贫苦家庭，属草根出身。毕竟，依靠个人奋斗，成功逆袭的故事总是能吸引更多人的喝彩。

除去带领阿根廷国家队赢得一次世界杯冠军和一次亚军以外，马拉多纳在欧洲足球俱乐部的表现也可圈可点。在他加盟意大利那不勒斯队之前，这是一支令人沮丧的队伍。

然而，在他到来后，那不勒斯队几乎赢遍了欧洲以及意大利所有的比赛桂冠。这是了不起的成就，仅仅因为一个人，就盘活了整支球队，给那不勒斯城市也带来了蓬勃生机。

也难怪，那不勒斯人早就把马拉多纳称为他们的“国王”。在他离世的消息传出后，整个城市都陷入了悲痛之中，该市市长当即宣布，为纪念马拉多纳，那不勒斯队主场将改名为“马拉多纳球场”。

马拉多纳去世后，阿根廷总统费尔南德斯当即在社交媒体上写道：“你曾将我们带到了世界之巅。你曾让我们无比快乐。你是最伟大的”，并宣布举国哀悼三日，总统府降半旗，还在总统府举办了告别仪式。如此高规格地善后一位足球运动员，实属吾辈罕见。

作为运动员，马拉多纳无疑是成功的。但在其他领域，马拉多纳并未收获同样的成功。如退役之后，他作为教练员就远没做运动员时出彩，包括当主教练，率领阿根廷国家队应征世界杯时，尽管其麾下拥有梅西这样技术超强的球星，也未能避免早早打道回府，遭遇滑铁卢的结局。

一个有趣的说法是，如果你碰巧是马拉多纳的邻居或身边的人，你不大可能喜欢他，说不定还会讨厌甚至憎恨他。

马拉多纳特立独行的个性，不按规矩出牌的套路，总会让身边的人无所适从，难以招架。他还有更令人咂舌的举动，例如，他会向蹲守在他家门前的记者端起气枪。

在担任教练的岁月里，本应更多出现在体育版的马拉多纳，很多时候是娱乐版或社会新闻的头面人物，因为他难以戒掉的毒瘾发作，也或许与某位女子的浪漫情史被曝光。

在他去世后，已有多位据称马拉多纳私生子的人希望认祖归宗，他们或许希望把握住这最后的机会，在他的遗产中分得一杯羹。

虽然不断有负面消息传出，但阿根廷人对马拉多纳却十分宽容。流传在阿根廷的一则标语或许道出了他们的心声：“我们不在乎马拉多纳对自己的生活做了什么，我们只在乎他对我们的生活做了什么。”

此言妙哉！马拉多纳为阿根廷人赢得了自豪与尊严，为全球无数球迷带来了快乐，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吗？

笔者在阿根廷旅行时，只要有机会，总会与当地人谈论足球，毕竟，这是一个打开话匣子的方式。马拉多纳是绕不开的。

我注意到，阿根廷人无一例外，都会对马拉多纳竖起大拇指。当我提到一些名字响当当，仍在欧洲豪门俱乐部效力的阿根廷球员时，他们有时并不认同，这时他们脑袋和手指并用，像拨浪鼓，那神情我无法忘记。

02、肖像：事实的概念化

自从经济学帝国主义的先驱加里•贝克尔1988年发表“理性成瘾理论”以来，经济学家对上瘾问题的研究有了长足的进步，相关文献浩如烟海。由于吸毒具有成瘾性，因此，马拉多纳吸毒的行为也可借助经济学得到解释。

依经济学家观点，吸毒等成瘾行为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当事人只在乎眼下的享乐。对有些人而言，马上获得的享受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代价，属于未来，是以后支付的事情。

这便是吸毒等成瘾性行为，包括吸烟、赌博和网络游戏等等，难以矫正和克服的原因之一，这其实也是人性弱点使然。

服用药物能否改善足球运动员的表现呢？这个问题需谨慎回答。与其他体育项目相比，足球比赛一般至少耗时1.5小时，而药物对“短平快”的竞技比赛具有提振作用，但药物会损害运动员的健康，有违体育精神，因而在现实中是严厉禁止的。

美国布鲁金斯学会曾出版一部由体育经济学家斯蒂芬•希曼斯基（Stefan Szymanski）与合作者撰写的有趣读物《全民消遣》，此书从经济学角度解释了美国人热衷的棒球运动，并将其与世界其他地方盛行的足球运动进行了对比。

此书第242页一则尾注吸引了笔者的注意，“在足球界，人们已经达成共识，与单纯依靠力量的运动相比，滥用性能增强药物所引起的问题要小得多。毕竟，这些药物无法解释贝利和马拉多纳在比赛中的优雅技巧。”

这种观点多少说明为什么马拉多纳并未遭到足球界的抵制。虽然他1994年在美国世界杯上检出违规成分而遭到禁赛的处罚，但他认为那是国际足联被美国政府操纵的结果，并一直对那届美国政府心存不满。

再看看马拉多纳是如何影响货币政策的。准确的说，这里只是用马拉多纳的球技进行一个类比。2005年，时任英格兰银行行长默文•金发表过一篇题为《货币政策：实践先于理论》的演讲。核心思想是，由于影响经济的因素多变，现有货币政策的经典理论往往无法实现政策目标。

比如，依泰勒规则，通胀需加息，通缩需减息。这话说起来容易，操作起来相当困难。金认为，需要根据现实情况灵活调整货币政策实践方案，而非刻板地遵守教条。

虽然已过去近20年，但金仍能绘声绘色地描述了阿根廷队对英格兰队的两个进球，希望借此说明央行的政策制定者应如何管理经济活动。

金回忆道，两个进球都令人难忘，虽然原因不同。第一个进球被称为“上帝之手”，身材矮小的前锋马拉多纳，用手把球攻入了英格兰队的球门。金评论说，马拉多纳这套一气呵成，看不出破绽的动作，不正是央行“神秘”做法的总结吗？“出乎意料，时间不一致，同时违反规则”。

至于第二个进球，金继续描述道，马拉多纳从自己的半场狂奔50多米，连续晃过5名英格兰球员，将球送入了英格兰球门。然而，真正值得注意的是，马拉多纳几乎是在一条直线上奔跑。

如果你在球场上跑直线，怎么可能连续越过5名球员？答案是，英格兰防守球员按照他们对马拉多纳进攻路线的预期做出了反应。他们估计马拉多纳会向左跑或向右跑，结果给马拉多纳让出一条直线，这恰恰是通往球门最近的距离。

金认为，货币政策就应该以类似方式发挥作用，因为市场利率总会根据市场对央行行为的预期发生变化。

人们注意到，英国央行和其他央行都经历过这样一个时期：在不对官方利率进行大规模调整的前提下，央行也可以对经济发展的路径施加影响，它们仍可径直抵达自己的目标。如何实现这一点呢？

原因在于金融市场并未预期利率一直保持不变，市场参与者认为利率要么上涨，要么下跌。在某些情况下，这种心理预期足以确保社会消费水平稳定，而同期官方利率其实没什么变化。总之，管控预期很重要。在演讲中，金把上述模式命名为“马拉多纳利率理论”。

英格兰银行行长的这次演讲随即在国际经济学界传播开来。毫无疑问，这是一段令人难忘的即兴发挥，恰当且充满了英式幽默。

其实，无论是货币政策的制定者，还是其他领域的管理者，最高的境界仍是无为而治，不战而屈人之兵。成本低，动静小，又能达成想要的目标，没有力量万万不可，但仅有力量又不行，智慧显得尤为重要，这应该是门艺术活儿。

提到马拉多纳，就不得不提他的祖国阿根廷，毕竟，他成长于这块广袤的土地。笔者曾有一位专攻全球经济史的朋友，他曾告诉我100年前的阿根廷属于发达国家，甚至一度超过了美国。这种说法颇耐人寻味，难怪阿根廷几乎成为“拉美化”以及“中等收入陷阱”问题的代名词。

笔者在墨西哥和秘鲁旅行时，经常碰到在当地打工的阿根廷人。在智利，我曾遇到一位阿根廷的年轻教师，遂向他询问百年前的状况。

他亲口说，我的国家做错了很多事情才沦落到今天这一步。他的坦诚与冷静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由于就业机会少，许多年轻人都离国出走。问题在于，如果一个国家没有了年轻人，还有希望吗？

根据联合国2020年发布的《人类发展指数》报告，阿根廷人文发展指数（HDI）排名全球第46位，中国为第85位。在决定人类发展指数的三个指标，即预期寿命、受教育年限以及人均购买力平价，中国仅在预期寿命方面略微领先阿根廷，中国为76.9岁，阿根廷为76.7岁，另两个指标均逊于阿根廷，尤其购买力指标比阿根廷低了约30%。

虽然中国近40年进步显著，但两国间似无可比性。若将阿根廷与前英国殖民地澳大利亚（2020年人类发展指数全球第8位）进行对比，则更为恰当。

人们会发现这两个历史进程相当的国家，在过去一个多世纪，展示了完全不同的路径。要解释这种长期表现，恐怕只有制度分析方能实现。为此，学者们普遍认为，一个国家长期的繁荣或许并不由初始的自然禀赋决定，而是由制度决定的。

03、结束语

马拉多纳给无数球迷带来了欢乐，向人们展示出了足球运动的美与价值所在，其留下的足球遗产将被世人铭记，而他带来的经济学思考也将持续下去。

或许，马拉多纳带来的思考远不止这些。由于马拉多纳早早就被贴上了“魔鬼与天使”的标签，他能充当天使的角色，得益于阿根廷以及国际体育界的宽容大度，能够容忍或忽略他作为魔鬼的那一面，这一点或许很重要。因为如果人们执念于驱除魔鬼，那么，天使可能也随之消失了。

作者简介：

王军，南京审计大学经济学院教授

来源：体育经济五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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